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嘎吱声中的创伤与抗争 ——《普通事故》的艺术突围与政治呐喊

2025-12-12
        当戛纳金棕榈奖杯授予《普通事故》时,这部伊朗电影便超越了单纯的艺术作品范畴。它既是贾法・帕纳西地下创作生涯的巅峰之作,是对阿巴斯公路电影传统的创造性重构,更是一位异见导演用镜头书写的政治檄文,将个人创伤与社会阵痛凝结成跨越国界的艺术呐喊。
        影片开篇的公路场景极具隐喻性。夜晚公路上的意外撞击,既延续了阿巴斯《樱桃的滋味》中公路作为生命探索载体的叙事传统,又完成了颠覆性重构 —— 在帕纳西的镜头下,公路不再是救赎之路,而是充满未知危险的权力迷宫。这种意象转化与导演自身境遇高度互文:2010 年因支持反政府抗议被判 6 年监禁、20 年禁拍令的帕纳西,早已将伊朗社会视作一条布满荆棘的生存之路,每一步都暗藏政治风险。
        修车厂的假腿嘎吱声,是全片最具穿透力的听觉符号。镜头从客观视角转向瓦希德的主观听觉,尖锐的摩擦声被无限放大,成为创伤记忆的具象化表达。这一设计源自帕纳西的亲身经历 ——2022 年入狱期间,他曾遭受数小时蒙眼审讯,听觉成为感知恐惧的主要渠道。这道声音不仅唤醒了瓦希德对狱刑者的记忆,更隐喻着威权体制下,那些无法被看见却永远无法被遗忘的暴力。而假腿本身的双重性更显深刻:它既可能是两伊战争老兵的勋章,也可能是施暴者的标志,暗示着压迫体制下施害者与受害者的身份纠缠。
        帕纳西用荒诞叙事解构了正义的可能性。瓦希德与前狱友们依靠碎片化记忆指认凶手的过程,恰似伊朗社会对被抹杀历史的艰难追索。在官方档案缺失的语境下,个人记忆成为重构真相的唯一工具,却又因其主观性而充满不确定性。这种不确定性构成了影片的核心张力,也呼应了帕纳西的创作理念 —— 他拒绝将作品简化为政治宣传,而是通过呈现人性的复杂肌理,让施害者也拥有恐惧与懦弱的面向,这种克制反而让批判更具力量。
        值得深思的是,影片的拍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政治抵抗。帕纳西在未获官方许可的情况下,带领小团队秘密拍摄,演员不戴头巾的出镜更是直接挑战伊朗法律。当影片粗剪版被藏在蛋糕中运出境外,当剧组在拍摄第 26 天遭遇警方盘查却凭借空白存储卡化险为夷,这些幕后故事与影片内容形成奇妙互文。而伊朗官方将金棕榈授予该片视为 “西方软战争”,与国际社会的赞誉形成鲜明对立,更凸显了影片的外交张力。
        《普通事故》的伟大之处,在于它从未沉溺于受害者叙事。瓦希德绑架疑似施害者的行为,无意间复制了曾经遭受的权力结构,揭示了暴力的传染性。这种自我反思让影片超越了简单的控诉,抵达了对体制暴力的深层批判。正如帕纳西所言,他不是政治电影人,而是社会电影人 —— 他用艺术的方式,让那些被压抑的声音得以传播,让那些破碎的记忆获得尊严,这或许正是电影最强大的抵抗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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