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礼涛的新片《海关战线》已经于本周五上映,可想而知,新片还是够燃、够炸。尤其片尾直接炸翻中环码头,绝对是很上头、很能值回票价的视觉硬货。

另一方面,由谢霆锋直接担任动作指导,本片的动作戏,也打得更好看了,近身肉搏,拳拳到肉,那是叫一个酣畅淋漓。

不过,相较于本片的动作戏,反而想聊聊《海关战线》的文戏。

要聊文戏,就必须要聊到人。而本片的演员阵容,也的确是相当亮眼。

暌违大银幕八年之久的张学友,重新出山,与谢霆锋扮演香港海关内的一对情同手足的上下级。

他与林嘉欣,也是继《男人四十》《暗色天堂》后,三度饰演情侣。

作为张学友时隔八年的大银幕回归之作,为什么他会选择《海关战线》,选择高级监督张允南?

当然是因为,这是一个非常有挑战性的角色。如果有一个词来描述他的演技,我应该会选择:犀利。

乍一看,张允南是一个好人。好得俨然是一部港产警匪片中的标配男主角,善良、正直、理想主义。

他坚毅果敢,与海关的兄弟们一同出生入死。

任务失败,上司责骂他,他咬牙顶住。

下属难过、颓废,也是他骂醒对方,不要忘记你的职责。

然而,这些,似乎都只是“人前”的张允南。

人后的张允南是什么样的?他内心有着激烈的冲突和矛盾,许多压抑着、说不出的话。

实在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时候,甚至会选择自残。

张允南患有高功能躁郁症,在外人眼中坚强、温和、情商高,内心却充满痛苦与挣扎。

看到这里的时候,其实就让我眼前一亮了。毕竟,你很少会看到一部动作片里,用这样的篇幅,去挖掘主角内心的困境。

而对于张允南的塑造,正契合了本片的核心表达:影片所讲述的,不仅是一座城市的海关之战,也是一个人内心的战争。

多年以来,业内流传的一个说法是:张学友是华语影坛里,最被低估的演员之一。

可能你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歌神,或者是乌蝇哥的表情包。

但其实《旺角卡门》中的乌蝇哥这个角色,还让他斩获了当年的金像奖最佳男配。

尤其是在千禧年后,他的作品虽少但精,《男人四十》《月满轩尼诗》再到《暗色天堂》,几乎每一部都能让人眼前一亮。

毋庸置疑,《海关战线》也会成为他新的代表作。

张允南这个复杂多面的角色,从最终的平静、隐忍,到此后一点点的撕裂、爆发,再到最后几经疯癫的超强爆发力,整个过程,都被他处理得丝丝入扣。

甚至你难以找到某一个特别“炸裂”的瞬间,因为,就他的每场戏都很炸裂。

毫无疑问的是,这个角色很割裂、很难演,但张学友用非常多层次的表演,让我们感受到了张允南内心的这一场“攻防之战”。

而借由他的一步步溃不成军,他的选择和自毁,我们也看到了《海关战线》真正的表达所在。

张允南为什么会发疯?

片中他有一句台词:每一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。

这个“位置”,就是将他逼疯的第一步。

张允南有太多的“位置”。

面对上司郭子强,他的位置是忠心耿耿的下属。面对女友邵雅莹,他的位置是温柔体贴、情绪价值拉满的男友。而面对下属周正礼,他的位置则是以身作则的好师父。

对于张允南来说,难的不仅是如何权衡这些不同位置,而在于他们根本上是无法调和、是绝对矛盾与冲突的。

上司郭子强和女友邵雅莹在争副关长的位置,两人勾心斗角,将他夹在中间,双方都将他当作棋子。

他该怎么选?选女友,罔顾自己前程。选上司,又是对爱情背信弃义。

而作为海关高级督察,他上要为郭子强的政绩负责,下又要为弟兄们的生命负责。

对于郭子强来说,人命只是数字,他看的只是结果。但张允南就在现场,他看到的活生生的人命、是血淋淋的牺牲。

这也是张允南真正的为难之处:他被抛在了一个无解的处境里,怎么选都是错的。看似有很多的“位置”,但其实,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,更加无从选择。

偏偏,他又是一个骄傲的人,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,是一个希望能够“两全其美”的人。他不允许自己暴露任何的脆弱,而过度紧绷的结果,就只是全然崩盘。

对于普通观众来说,这段情节是非常有共鸣的。影片很真实地展现了真实职场压力下,杀人于无形的霸凌和派系斗争。

张允南是一种结构性困境的受害者。在面对这样无解的制度和体系时,他一定会发疯、他只能会发疯。在他身上,我们看到的是任何一个普通人,都可以感同身受的绝望、无助、内耗与崩溃。

而在《海关战线》里,这段文戏还有一层妙处,就在于它和此前血脉贲张、枪林弹雨的动作戏,构成了一层互文的对照:

身为海关一员,看似身负伟大职责,其实不过是一颗不断被倾轧和消耗的螺丝钉。而最危险的战场,从来都不止是在户外。办公室政治,同样也可以吃人。制度本身,也有着它的黑暗和残酷。

从海关内部错综复杂的职场政治出发,电影构筑了一个复杂的、探索人性的舞台——张允南、周正礼、邵雅莹,三种选择,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有人选择融入,不惜代价地往上爬;有人不愿融入,选择出走和逃离;还有人做不出选择,原地踏步,那只能被压榨、被吞噬、被异化、被毁灭。

影片中段有一个更为巧妙的情节,是谢霆锋所饰的周正礼出走中东,追查跨国军火走私案。表面上看,他查的是案件,但其实他追查的是世界的真相,更是人性的真相。

深入到中东战区,看到战争双方与军火商之间无奈、纠缠又灰暗的共生关系,也为影片的人性主题,构成了一种更为宏观的对照。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永远不会停止,人性深处对名利的追逐,让他们跌入无尽的修罗深渊。

影片从一宗香港海关的走私案,上升到世界范围内的血腥、变乱、冲突和战争,最终,又回归到了人性本身。是人性深处对权势、对名利的复杂追逐,铸就了这一切。人性是因,人性也是果。

或许也正因为此,《海关战线》在叙事上有着两条线,一明一暗。

明线的走向,符合常规警匪片的叙事逻辑,正义战胜邪恶,英雄打倒坏人。

然而另一条暗线,所讲述的却是“人的失败”。

张允南从高楼一跃而下,他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。他没有死在战场、死于猛烈的枪火,而是孤零零地死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。他没有活到大结局的那一天。

从这一层面来说,《海关战线》的确有着非常强的人文关怀。

张允南患有“高功能”躁郁症,个人层面而言,这种悲剧性,恰恰在于在于他的“高功能”。越是想要适应社会、做一个被规训的“好人”,就越是被规则所反噬,成为走投无路的“病人”。

然而张允南之所以会“变成”张允南,更是一种时代病的外延。一个理想主义的青年,在进入职场后,究竟会面临怎样的未来。为何他的才华与抱负不能实现,为何他反而会被逼成病人。影片最终描绘的,是无解的现实压力、是生而为人巨大的悲愤。

《海关战线》的文戏之所以精彩,正在于其落脚点是一个又一个具体的、真实的人。影片刻画出了人的困境、人的位置、人的悲愤。

其中最为令人唏嘘的,无疑就是张允南。这部电影所描述的,同样也是他内心的战争。海关赢了,他却输了。

集体的胜利里,一名棋子的死活,似乎根本无足轻重。但最终影片的落脚,却并非是一种伟光正的欢呼,而是一名“疯子”的自白。

这种看似“特立独行”的选择,也让《海关战线》多了一丝悲情、一股余韵,一种“爽片”之外的怅然所失。

当然,这场戏之所以如此震撼,还是离不开张学友封神级别的演绎。暌违八年,再度亮相时,仍能如此惊艳的,想必也就只有他了。

如果你对张学友的认识只有歌神或者表情包,那推荐你去看看这部电影,毕竟,他的待映电影仅这一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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